这已经是马克斯今天吃的第五顿了。转眼就是deadline,我在键盘前焦头烂额,面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图像样本已近乎头晕目眩,最近我时常缺少睡眠,可deadline并不会在意你是否吃得消。马克斯从我桌子底下窜到窗台边,又似乎有些焦躁地跳到桌子上,抬起它花领子般的脖子“喵喵”地乱叫,显然它是又饿了。好吧,你无法同一只猫讲清楚道理,它更不需要注重自己的身材体重,饿了就得吃,困了就得睡,这是动物的基本生存法则。 抓起一捧猫粮放到它的碗里,马克斯把头埋进去开始朵颐,发出“嗞嘣嗞嘣”的咀嚼声,老实说,这是我很喜欢听的一种声音,敲代码、喂猫、敲代码、喂猫……原来是一场梦,非常真实地作为我的2013的一种写照。 冬天是没有特色的季节,颜色单一,人们也不愿在冬季外出,窝到了室内。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了进来,我拉开窗帘,瞬间万道阳光打在身上,感觉异常地刺眼。稍微缓过来,看见马克斯摆出一副完全舒展开的姿势,躺在阳台的地板上慵懒地晒着太阳,它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瞥了我一眼,又把头转了过去,再瞥一眼远处的操场上踢足球的少年们,继续睡大觉。 不如一只猫,我心里这样自嘲道。猫猫狗狗生活得都很“惬意”,或者可被时髦地称为“小资”,没有生活的压力,没有学术科研的压力,没有感情的压力,没有事业的压力。 然而,我不可能如猫一样地生存,在有限的岁月里我有所追求,这是一个人所应具备的大部分含义。在T大,人们可能更倾向于去思考“我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”,而不是“我以后要做些什么”,这是一道分水岭。我站在这个分水岭,两头掂量着,一手攥紧理想,一手又拖住现实,蹒跚前行。理想是很空洞无力的话题,这是大家公认的结论,但没有人从来不曾有过理想。 我们这个团队每周五举办一次茶会,与平时例行的组会不同之处在于,茶会是用来交流最近一周大家经历的趣闻轶事、心得感悟的。昨天茶会上女主管就提到了“理想”这个敏感词,她本身是一个理想主义的人,也希望我们团队是一个兼具理想与创造力的团队,在团队能够给我们的生存提供强大支持的条件下,希望我们能够重拾那些快要坠地的理想,且能够具象化地去实现它们。这我很感动,我曾想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些触手可及的科学,让人们在技术创造的便捷之中能够有所信仰,有所坚持,有所感悟。 其实身边不乏跟我怀揣同样追求的人,遇到他们总让人感到振奋,想起了夏天跟L君、H君还有G君深夜漫步在园子里大谈理想展望未来的情景,如今L君和G君已经离开了,而少年的心火依旧旺盛温暖。 L君是一个极富有传奇色彩的人,他曾给我们讲述他在T大是如何休了一年学,然后又跟比他小几岁的少年们混到一起的;他小时候如何地擅长飞檐走壁,曾爬到10米高的竹子腰上把它压弯,然后像弹弓一样地又弹了起来;还创作出一种称为“L体”的毛笔字体,并坚持亲身实践下去希望能够发扬,最好流传开来,等等。总之他是那种一但丢失在人海中你就再也找不到的人,秉性淳朴却不失各种奇奇怪怪的闪光点,我想这是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所欠缺的。 L君的BOSS很忙,经常没空指导他们,于是L君陷入了一种迷茫,他不知道除了上课,在学术的道路上应该走定哪个方向。后来他经常会戏谑地跟我们说:“明天一定要开始看paper了!”每次都很信誓旦旦,我们也总是会笑笑,因为他从来都没把自己的这类承诺兑现过。可他终究不是那种“无志之人常立志”的人,这点是千真万确的,L君是极随和又极坚持原则的矛盾体,在过往的一年的共同生活里我是有所见识的,这可能是他在T大修炼出的一种气质,或者是与生俱来的也说不定。已经近半年没有见到L君了,无论未来是一个怎样未知的存在,清晰也好,迷茫也好,我都相信他能够给予生活以L式美学,不落俗套地书写他的风流。 与L君同手同脚的还有A君,A君是一口井,挖得越深,井水就越清凉。数起来这是A君在T大的第六个年头了,与L君一样,他也是一个不喜欢热闹和嘈杂的人。半年前的一天傍晚,他拎回一个口袋,打开以后掏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小花猫,这就是马克斯,只是当时它很小,很轻,也很安静。A君马克斯买了各式各样的玩具、洗漱用品、毛毯卧垫、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,为了养它真是煞费苦心,忙得不可开交。 马克斯在这半年里走丢过两次,一次是大半夜里我们感觉身边异常安静,没有吵闹声,很不习惯,后来终于意识到猫不见了,接着我们到处贴告示、发帖子希望能够觅得马克斯的消息。果然,第二天就有住在17层的同学说猫跑到他们宿舍了。第二次是同样的前奏,只不过最终我们在楼下花丛里找到了它,它是从5楼阳台跳下来的,可能是看到了蝴蝶,可能是看到了休憩的小鸟,又可能是单纯地想跳下来而已,算了不管它了,找到了就好。A君是很喜欢马克斯的,虽然它经常会把他的东西从桌子上推到地上散了一地,但是A君顶多就是口头训斥它,因此马克斯对A君总是有恃无恐。 A君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有陌生人的场合的。因此。与他不熟悉的人会觉得这个人有些孤僻沉闷,其实A君很潇洒而且内心柔软,甚至可以说这种“类孤僻”的外衣下隐藏的是一个羞涩的内心,如果要我用一种颜色来给它涂色,那肯定是粉红色。 A君一直暗恋F女,从研究生入学的时候就开始了,这不算正儿八经的暗恋,因为他经常跟我们几个讨论这个话题,也不介意我们给他各种出谋划策。期间F女有过一次恋爱,只是对象不是A君,但是A君的感情还是依旧。圣诞节之前同A君一个实验室的J女约了他和F女一同去香港过圣诞节,这让A君兴奋不已,从12月初就开始热情盼望圣诞的到来了。我说,你这次可别再怂了,果断地把握这次机会,多快好省地进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。A君一如既往地没有接话,一如既往地低头笑了起来,一如既往地抿出了两个小酒窝。后来J女告诉A君,她有事不能去了,这让A君十分苦恼。最终,他还是怂了,因为他坚持认为没有J女的帮衬,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跟F女独处的,然后就没有后话了。 可能对于F女而言,A君就是一个名字,夹杂在遇到的千千万万个名字中的一个,这些名字甚至不按照首字母顺序排一个先后,A君连这个先天优势也丧失了。也许很多年后,这些名字会被新的名字替代而被渐渐淡忘。F女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还有一个翩翩少年暗恋过自己,因为这一切都是无声的,像夏日荷塘里的风,拂过水面荡起涟漪,除了洒下清爽,什么也没有留下过。我想A君能够代表T大的一部分男生,他们是满星的品质,羞涩腼腆地包裹住自己的光泽,安静地躺在蚌壳里等待着有缘人吧。 对L和A君我保持着一贯的欣赏,大概是因为在他们身上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影子,理想主义渗透到了我们掌管事业与感情的神经里,甚至可以说它本是一段基因,固化在身体的每一细胞中。 “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”话语不能够穿透喉咙而被按在心底,这在本质上是一种煎熬。都说理工男不解风情、木讷寒酸,我断然不会苟同,理工男其实是非常浪漫的物种,只是有所持有所不持,有所为有所不为,对待感情会非常地慎重而已。我开始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,回忆起与W女的有分无缘,与A女的有缘无分,最终谁又能够有勇气把它当作人生中的一种历练与经历,而不牵挂在心头?这里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一段段蒙上灰尘的故事,我常常听他们在学术科研之余讲起那些陈年往事,不免旧日情怀涌上心头,浮现在眉宇之间,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们,与校外所宣传的学霸、学痴的形象截然不同,这是我深爱T大的一个原因。 前段时间A君问我毕业之后如何打算,我回答说还没想好,因为我确实没有想好。他问我去国企上班怎么样,这同样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。因为就个人情感而言,去国企的话,很难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,这与当代高等教育的主题与目标是相悖的;但是,就客观压力而言,去国企是很好的,生存是第一要义,没有生存条件保障的理想主义无异于空中楼阁。依然蹒跚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,做一个务实的理想主义者,还需修炼。 来源:《求学考研》杂志2014年第3期 清华大学/成超 |